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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大家好。说到数学啊,大家是不是觉得它特别严谨,特别靠谱?好像啥都能证明,啥都能算出来,对不对?而且吧,很多人觉得数学是完全不需要信仰的,一切都靠逻辑嘛。但其实啊,我今天要说的,可能要颠覆一下大家的认知。作为一名数学工作者,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大家,根本不存在什么完全不需要信仰的证明。真的,整个数学,包括那些看起来无比严谨的证明,其实都是建立在一个巨大的信仰之海上的。
你想啊,我们的思维是有限的,但是可能性却是无限的。而人生的意义,就在于尽可能地去理解和把握这些无限的可能性。哎,这话听起来有点玄乎,但跟数学的本质其实挺像的。
话说回来,以前啊,有个哥们在Stack Exchange上问了个问题,就是“数学证明需要信仰吗?” 结果呢,被论坛里的数学爱好者们给喷惨了。大家都觉得这个问题太荒谬,太侮辱数学了。但是啊,咱们今天就要好好聊聊这个话题。
咱们先回到两千多年前的雅典和亚历山大。认识两个厉害的年轻人,亚里士多德和欧几里得。亚里士多德呢,发明了逻辑学,这玩意儿特别强调推理和论证。他搞出了一种叫做三段论的东西,比如说:“所有的乌鸦都是黑色的,埃德加是只乌鸦,所以埃德加是黑色的。” 听起来是不是挺严谨的?但是啊,第一句话,“所有的乌鸦都是黑色的”,就是一个公理,一个假设,一个需要你去相信的东西。它没法证明,但是如果你相信它,你就能得出关于埃德加的重要结论。记住,相信就是看见嘛!
再说欧几里得,他呢,受到亚里士多德逻辑的启发,用逻辑推导出了整个平面几何。但是啊,他用了不少于33条公理,这些公理都是他没法证明的。比如说,欧几里得的几个“公设”,像什么“等于同量的量彼此相等”,“如果等量加等量,则总量仍相等”,这些看起来是不是很明显?但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它们这么明显?
其实啊,是因为你可以用一些简单的实验来验证它们,比如用算珠啊,用小石头啊什么的。这些都是很容易相信的。但欧几里得还有一些其他的公理,就不那么明显了,甚至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比如,他把点定义为没有宽度、没有深度、没有长度的东西。这既是存在,又是不存在!这像不像量子真空?
一个点,你没法想象它是什么样的。它不符合逻辑,你甚至看不到它。你试试在脑海里想象一个点,你能想象出来吗?反正我是不行。但是啊,欧几里得用这个点,证明了整个平面几何。
是不是有点晕?没关系,咱们再想想。在之前的章节里,我们提到了裂脑人乔。他看不到眼前的煎锅照片,但是当他闭上眼睛,他的右脑就能感知到这个煎锅,然后他就能画出一个简笔画的煎锅。
这跟欧几里得的点其实是一样的。你的眼睛看不到它,你的智商理解不了它,你的想象力也无法想象它。但是你的右脑,通过一种直觉,就能感知到它。然后,借助右脑的帮助,你就可以画出一个简笔画的点。
欧几里得对那些不符合逻辑、看不到、甚至无法想象的公理,有着一种宗教般的信仰。这种信仰,最终成就了他的伟大,让他彻底改变了数学。两千多年来,我们一直用欧几里得几何来盖桥梁、盖摩天大楼、设计房屋,甚至计算飞向月球的轨道。据说,欧几里得几何课本的销量,仅次于《圣经》。
所以你看,建立在信仰之上的逻辑,可以是很强大的。但是啊,逻辑的力量是无限的吗?当然不是,逻辑是有局限性的。而且这个局限性,还非常大。
接下来啊,咱们要讲一个更让人震惊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主角是德国逻辑学家弗雷格。他想做 arithmetic,就是数论,也想像欧几里得那样,用一些公理来证明所有的算术定理。他提出了六条公理,比欧几里得的33条少多了。他觉得这些公理可以让他证明所有的算术定理,包括1+1=2。他辛辛苦苦搞了好多年,终于在1893年出版了他的巨著《算术基本定律》的第一卷。
九年后,他完成了第二卷。但是啊,就在他准备把稿子交给出版社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来自英国数学家罗素的信。罗素在信里告诉弗雷格,他在第一卷里发现了一个错误,而且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罗素发现,弗雷格的第五条公理,也就是关于集合的定义,有问题。集合在数学里很重要,必须仔细定义。比如说,地球上所有活着的人,就是一个集合。这个集合包含了所有,而且只包含了那些没有死的人。很简单,对吧?
但是,现在想象有一个村庄,村里所有的男人都刮胡子。其中有一个理发师,他夸口说:“我给所有,而且只给那些不给自己刮胡子的人刮胡子。” 那么问题来了:理发师给自己刮胡子吗?
别急着回答,这问题很tricky。如果你说理发师给自己刮胡子,那就跟他说“我只给不给自己刮胡子的人刮胡子”矛盾了。如果你说理发师不给自己刮胡子,那就又跟他说“我给所有不给自己刮胡子的人刮胡子”矛盾了。
所以你看,这个问题没有逻辑上的答案。逻辑在这里完全失效了。
再举个例子。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这句话是假的。”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么它就是假的。如果这句话是假的,那么它就是真的!逻辑又一次失控了,把我们卷入了一个循环论证的漩涡,根本没法逃脱。
这就是罗素发现的弗雷格逻辑里的漏洞。弗雷格当时都懵了,他说:“你发现的这个矛盾让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它动摇了我用来构建算术的基础。”
1903年,弗雷格还是出版了他的第二卷,但是加了一个悲伤的声明:“对于一个科学作者来说,没有什么比在作品完成后发现其基础被动摇更不幸的了。我正处在这样的境地,这多亏了罗素先生的一封信,当时这本书的印刷已经接近尾声。”
弗雷格再也没有出版他的第三卷,也没再发表什么重要的作品。到了1923年,他彻底放弃了用逻辑证明算术的想法。1925年,他在相对默默无闻中去世了。但是现在,他被誉为一位杰出的逻辑学家。
不仅仅是弗雷格,所有的数学家都被这件事给吓到了。到了1925年,著名数学家希尔伯特承认:“我们现在遇到的悖论,是无法容忍的。想想看,大家在数学中学到的定义和推导方法,这些真理和确定性的典范,竟然会导致荒谬!如果数学思维是有缺陷的,我们还能在哪里找到真理和确定性呢?”
希尔伯特鼓励他的同事们不要失去希望。他说,这些悖论只是错误公理的症状,弗雷格的第五条公理就是一个例子。解决办法,就是更仔细地选择公理,选择那些更明智、更一致的公理。
数学家们积极响应希尔伯特的号召,包括罗素和他的同事怀特海。1910年,他们出版了《数学原理》的第一卷,希望能为数学重建一个坚实的逻辑基础,摆脱所有的悖论。
《数学原理》受到了广泛的赞誉,直到哥德尔出现。1931年,这位天才发现了一个大问题,不仅仅是《数学原理》的问题,而是逻辑本身的问题。哥德尔证明,这个缺陷是无法克服的。
哥德尔的发现发表成了两部分,现在被称为“不完备性定理”。简单来说就是:任何强大到足以描述所有算术真理的逻辑系统,要么是不完备的(存在它无法证明的真理),要么是不一致的(存在悖论,因此完全不可靠)。
是不是又晕了?没关系,再简单解释一下。当你尝试用逻辑思考一个复杂的问题时,总会发生以下两种情况之一:
第一种情况:你会说出一些你认为是真的,但你永远无法证明的东西。无论你多么努力,逻辑都无法帮助你,因为它不够强大。
逻辑学家休伯-戴森说:“真理比证明更丰富。” 我更喜欢说:“真理比证明更大。”
第二种情况:你会用看似严谨的逻辑证明一些东西是真的,但实际上,它并不是真的。即使你的逻辑看起来很严密,但它仍然存在一些隐藏的悖论。
数学家克莱恩在他的教科书《非数学家的数学》中写道:“逻辑是用自信的方式犯错的艺术。”
第二种情况,就是弗雷格遇到的问题。现在,哥德尔证明,这也是罗素和怀特海的问题。这真是太讽刺了。
罗素很快意识到,他既促成了哥德尔的发现,又验证了哥德尔的发现。三十年前,罗素在弗雷格的著作中发现了一个小漏洞。现在,哥德尔把这个漏洞狠狠地拉扯了一番,不仅解开了《数学原理》,还解开了整个数学证明的概念。
罗素崩溃了。他一直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经常抨击基督教和其他宗教。1927年,他甚至写了一篇文章,叫做《我为什么不是基督徒》。
所以你看,罗素就是一个行走的逻辑悖论。他一边抨击其他的宗教,一边又对逻辑和数学抱有一种狂热的、宗教般的信仰。结果呢,哥德尔彻底摧毁了他的信仰。
晚年的罗素悲伤地说:“我想要一种确定性,就像人们想要宗教信仰那样。我以为在数学中更容易找到这种确定性。但是,经过大约二十年的辛勤劳动,我得出的结论是,我再也无法使数学知识变得无可置疑。”
现在,哥德尔不完备性定理的影响已经远远超出了数学的范围。比如说,它严重削弱了人们对“万物理论”的信念。万物理论试图用一个单一的、连贯的理论来解释自然界中已知的四种力:引力、电磁力、强力和弱力。
爱因斯坦晚年一直在寻找万物理论,但是他失败了。哥德尔的定理告诉我们,逻辑不够强大,无法描述算术,更不用说宇宙了。所以,追求任何逻辑上自洽的万物理论,都像相信牙仙一样荒谬。
另外,哥德尔的定理也表明,“上帝存在”这个命题有可能是真的,但是无法用逻辑证明。记住:真理比证明更大。
换句话说:如果逻辑连算术都搞不定,那就更不可能解决关于上帝的争论了。
还有,哥德尔的定理也证实了,数学建立在信仰之海上。数学家们要想做数学,首先必须相信那些未经证明,甚至可能无法证明的公理。
无论数学家多么聪明,无论他是欧几里得、弗雷格还是罗素,他都必须首先信仰一套假设,才能进行逻辑论证。
如果这些假设是基于错误的信仰,就会导致灾难性的结果,就像弗雷格和罗素痛苦地发现的那样。如果这些假设是基于明智的信仰,就会带来启发,就像欧几里得和哥德尔发现的那样。
总之,哥德尔的定理证明,数学是一门建立在信仰之上的学科,从本质上来说,它跟任何宗教没有什么区别。
剑桥大学数学家巴罗说:“如果把‘宗教’定义为一种包含无法证明的陈述的观念体系,那么哥德尔告诉我们,数学不仅是一种宗教,而且是唯一一种可以证明自己是宗教的宗教。”
即使数学家们很欣赏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和欧几里得的几何,他们也在思考:这是唯一的逻辑吗?这是唯一的几何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有很多种逻辑,有很多种几何。每一种都依赖于不同的公理或信仰。
亚里士多德的核心信念之一是“排中律”。它认为,一件事要么是真的,要么是假的,不存在中间状态。但是,有很多种合理的替代方案,数学家们用它们创造了各种各样的非亚里士多德逻辑。比如说:
三值逻辑认为,一件事可以是真、假或未知。
四值逻辑认为,一件事可以是真、假、既真又假或未知。
模糊逻辑认为,一件事可以有无数个真值。也就是说,一件事的真实程度可以是0%到100%之间的任何值。
模糊逻辑被用来编程那些必须以细微的、非黑即白的方式对突发事件做出反应的电子设备,比如防抱死制动系统中的计算机芯片。
这些模糊逻辑的芯片,需要通过权衡各种因素的真值,来决定刹车应该踩多大力。这些因素包括汽车的速度、刹车压力、刹车温度、刹车之间的间隔以及汽车横向运动与向前运动的角度。
这么多种逻辑的发现,早已颠覆了亚里士多德的逻辑的地位。普林斯顿大学数学家纳尔逊说:“亚里士多德的逻辑不足以支撑数学。即使在他那个时代,它也已经不足以支撑数学了。”
现在大家都在谈论批判性思维的重要性,谈论要培养学生的批判性思维。我完全同意这一点。但是,考虑到数学领域的惊人发展,你要明白,批判性思维现在意味着比单纯的逻辑思维更丰富、更复杂的东西。
亚里士多德的原始方法,只是明智地推理、可靠地获得真理的众多方法之一,而且它甚至不是最强大、最能揭示真相的方法。在知情人士看来,普通的亚里士多德逻辑属于二值清晰逻辑的范畴,就像批判性思维领域的Model T型汽车。
欧几里得几何也面临着类似的命运。欧几里得的核心公理之一是,平行线永远不会相交,即使延伸到无穷远。但是,这只适用于平面,而不适用于曲面。这个简单的认识,催生了大量的非欧几里得几何。比如说:
球面几何适用于球形表面,比如地球。经线扮演着平行线的角色,它们逐渐向彼此弯曲,并在两极汇合。
双曲几何适用于马鞍形表面。在这些表面上,平行线会发散,就像一群鸟从彼此身边飞走一样。
黎曼几何适用于四维、五维、六维以及更多维度的表面。这些表面可以是平面的、球面的或双曲的。
我们无法看到,甚至无法想象多维黎曼表面,就像无法想象欧几里得的点一样。它们是人类智慧的惊人产物。
而且,跟欧几里得的点一样,黎曼表面也被证明非常有用。爱因斯坦在广义相对论中使用四维黎曼表面来描述引力的行为。它有三个空间维度(上下、左右、前后)和一个时间维度。
多年来,实验已经反复证实了爱因斯坦的理论。这意味着,不仅该理论,而且它所依赖的黎曼表面,都是基于智慧和信仰的创造。
历史上,那些依赖于遥远的、不合逻辑的数学公理和概念的科学理论,比如四维黎曼世界、几何点、量子真空、虚粒子等等,都取得了惊人的成功,这让爱因斯坦感到惊讶。他说:“数学作为人类思想的产物,独立于经验,为什么能够如此完美地适用于现实世界?”
多年以前,我在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参加一个物理学研讨会的时候,跟诺贝尔奖得主维格纳度过了几天。维格纳对我的猜测一无所知,但他以自己的方式认识到,数学的力量不仅来自逻辑规则,不仅来自机器般的思维方式,还来自一种超越智商的超级智慧的启示和耳语。
1960年,维格纳在一篇文章中指出:“数学在自然科学中的巨大用处,近乎神秘,而且……对此没有合理的解释。”
曾经啊,数学证明都很简短,可以手工检查。我高中几何课上做的几百个证明就是这样。如果我犯了一个错误,老师就会扣我的分。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接触到如此严谨的训练,是我科学训练的真正开始。
现在的数学证明,越来越长,越来越难验证。而且,越来越多的证明都是在计算机的帮助下生成的。这给现代数学带来了更多的不确定性和不可验证性。
斯坦福大学数学家德夫林说:“我认为我们现在已经不可避免地进入了一个时代,数学中的大型陈述变得非常复杂,我们可能永远无法确定它们是真的还是假的。这让我们和其他科学家处境相同。”
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历史上最长的数学证明是在2016年产生的,它是由三个人和一台超级计算机共同完成的。这台超级计算机位于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的一栋占地11000平方英尺的建筑物内。它消耗的电力高达三兆瓦。
这台超级计算机及其团队创造的创纪录证明,长度达到了200太字节,相当于整个美国国会图书馆的数字容量。仅仅阅读它就需要100亿年,验证它的每一步需要的时间就更长了。
所以你看,数学所建立的信仰之海,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深邃和广阔。当然,亚里士多德和欧几里得都没有预料到这些。
但这只是对那些错误地相信存在100%不需要信仰的证明的人来说,才是坏消息。在数学中,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东西,就像根本不存在大脚怪一样。
我们已经看到,数学所漂浮的信仰之海,充满了无法证明、无法想象、不合逻辑的信仰。
这些信仰超越了智商。
这些信仰以惊人的真实性描述了现实世界。
如果你想见证它们惊人的启示,就必须拥抱这些信仰。哎,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下次有机会咱们再深入探讨。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