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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要说起咱们身边的微生物啊,这事儿啊,太在意了可真不是什么好习惯。你想想,那个法国的大化学家、微生物学家路易·巴斯德,他老人家对微生物那叫一个小心,连饭桌上的每盘菜啊,都要拿放大镜仔细瞅瞅。你说这要是谁请他吃饭,估计以后都不敢再请了,对不对?

其实啊,你也真不用太害怕细菌,因为你身上、你周围啊,那细菌多得,简直难以想象!就算你身体倍儿棒,平时也挺注意卫生,那也得有一万亿个细菌在你皮肤上吃吃喝喝呢!每平方厘米啊,就得有十万个左右!它们吃啥呢?每天你掉下来的100亿片皮屑啊,还有从毛孔里、组织里流出来的香喷喷的油脂啊,还有那些强身健体的矿物质,全都是它们的冷餐会。你说,你还暖暖和和、不停地移动,简直就是个移动自助餐!为了表示感谢,它们给你带来了...体臭!

刚才说的,还只是在你皮肤上安家的细菌。还有几万亿个细菌,它们钻进你的肠胃里、鼻孔里,粘在你的头发上、睫毛上,在你的眼睛表面游来游去,还在你的牙龈上打洞呢!光你的消化系统,就是一百万亿个以上细菌的寄主!至少有400多个品种!有的分解糖,有的处理淀粉,有的还互相打架呢!当然啦,也有很多细菌,好像也没啥明显的作用,就比如那个无处不在的肠内螺旋体,它们好像就是单纯喜欢跟你在一起!

你说,我们人体啊,大约由一亿亿个细胞组成的,但同时呢,又是大约十亿亿个细菌细胞的寄主!总而言之,细菌啊,可是我们身体一个非常、非常大的组成部分。当然啦,从细菌的角度来看,我们可能只是它们一个很小的组成部分而已。

咱人类个儿大,又聪明,还能造出抗生素和杀菌剂,所以啊,就很容易觉得自己快要把细菌给灭绝了。哎,你可别信这套!细菌可能不会盖高楼大厦,也不会过什么有意思的社交生活,但是啊,就算太阳爆炸了,它们可能还在!这可是它们的行星,我们之所以能在这儿,还是因为它们允许的!

千万、千万不要忘记,在没有我们人类的情况下,细菌已经在这个地球上生活了几十亿年了!而要是没有它们,咱们一天都活不下去!它们处理咱们的废料,让它们重新有用;没有它们辛勤地咀嚼,啥东西也腐烂不了。它们净化我们的水源,让我们的土壤具有生产力。它们还在我们的肠胃里合成维生素,把我们吃进去的东西变成有用的糖和多糖,还会对外来的细菌发起攻击!

咱们呀,可是完全依靠细菌来采集空气里的氮,然后把氮转化为对我们有用的核苷酸和氨基酸。这可是一项令人惊叹,又让人满意的成就!就像马古利斯和萨根说的那样,要是工业上要干同样的事,比如在生产肥料的时候,工厂必须把原材料加热到500摄氏度,还得挤压到300倍于普通的大气压!可是人家细菌呢?不慌不忙地就把这事儿给干了!谢天谢地啊,要是没有它们来传送氮,那大型生物就活不下去了!尤其重要的是,细菌们还不停地为我们提供呼吸的空气,保持大气稳定。包括现代型的藻青菌在内的细菌,提供了地球上大部分供呼吸用的氧气。海藻和海里的其他微生物,每年大约吐出1500亿立方公里那种气体!

而且啊,细菌的繁殖力,那是相当的惊人!其中那些劲头大的,不到10分钟就能产生新的一代!就拿那个引起坏疽的“产气荚膜梭菌”来说吧,9分钟就可以繁殖一次,然后又马上开始分裂!以这种速度,理论上来说,一个细菌两天内产生的后代,比宇宙里的质子还多!比利时生物化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克里斯琴·德迪夫就说过:“要是给予充分的营养,一个细菌细胞在一天之内,就可以产生280万亿个个体!”而在同样的时间里,人的细胞大约只能分裂一次。

大约每分裂一百万次,就会产生一个突变体。对突变体来说,这通常不是啥好事儿,毕竟变化总是蕴藏着危险。但偶尔,一个新的细菌,会碰巧具有某种优势,比如摆脱或者抵抗抗生素的能力。有了这种能力,另一种更加吓人的优势,会很快产生。因为细菌能够共享信息!任何细菌,都能从任何别的细菌那里,接到几条遗传密码!就像马古利斯和萨根说的那样,实际上,所有的细菌,都在同一个基因池里游泳!在细菌的宇宙里,一个区域发生的适应性变化,很快会扩展到任何别的区域。这就好像人可以从昆虫那里获得长出翅膀,或者在天花板上行走所必需的遗传密码一样!从遗传角度来看,这意味着细菌已经成为一种超级生物——又小,又分散,但又不可战胜。

无论你吐出、滴下、或者泼出任何东西,细菌几乎都能在上面生活和繁殖。你只要给它们一点儿水汽,比如用湿抹布擦一擦柜子,它们就能滋生,仿佛从无到有!它们会侵蚀木头、墙纸里的胶水、还有干漆里的金属!澳大利亚科学家发现,有一种名叫蚀固硫杆菌的细菌,生活在浓度高得足以溶解金属的硫酸里!实际上,它们离开了浓硫酸,就活不成!还有一种名叫嗜放射微球菌的细菌,在核反应堆的废罐里,那是过得怪舒服的,吃着钚和其他残留物过日子。有的细菌,甚至分解化学物质,而据我们所知,它们从中捞不到一点儿好处!

哎呀,我们还发现,细菌生活在沸腾的泥潭里,和烧碱池里,岩石深处,大海底部,南极洲麦克默多干谷隐蔽的冰水池里,以及太平洋的11公里深处!那里的压力,比海面上高出1000多倍,相当于被压在50架大型喷气式客机底下!有的细菌,似乎真的是杀不死的。《经济学家》杂志就说过,嗜放射球菌“几乎不受放射作用的影响”。要是你用放射线轰击它的DNA,那些碎片几乎会立刻重新组合,“就像恐怖电影里,一个不死的人到处乱飞的四肢一样”!

迄今为止,发现的生存能力最强的,可能要算链球菌了。它在摄影机封闭的镜头里,在月球上停留了两年,仍然能够恢复生机!总而言之,很少有什么环境,是细菌生存不下去的。维多利亚·贝内特就说过:“他们发现,你要把探测器伸进灼热的海底喷气孔里,连探测器都快融化的时候,那里都还有细菌!”

哎,说起地底下的细菌,那可就更有意思了。20世纪20年代,芝加哥大学的两位科学家,埃德森·巴斯廷和弗兰克·格里尔宣布,他们已经把一直生活在600米深处的油井里的细菌分离出来了!这个观点,当时被认为压根儿是荒唐的——600米深处,根本不可能有东西能活下去!所以在50年时间里,大家一直认为他们的样品,受到了地面细菌的污染。但是现在我们知道了,有大量的微生物,生活在地球内部的深处,其中许多微生物,与普通的有机世界毫无关系。它们吃的是岩石,更确切地说,是岩石里的东西——铁呀,硫呀,锰呀等等。它们吸入的也是怪东西——铁呀,铬呀,钴呀,甚至铀呀!这样的过程,也许对浓缩金、铜等贵重金属,起到了作用,很可能还对石油和天然气的贮存,起到了作用。甚至还有人认为,通过这样不知疲倦地慢咬细嚼,它们还创建了地壳!

现在,有的科学家认为,生活在我们脚底下的细菌,很可能多达一百万亿吨!那个地方,被称为“地表下的岩石自养微生物生态系统”——英文缩写是SLiME。美国康奈尔大学的托马斯·戈尔德估计,要是你把地球内部的细菌统统取出来,堆在地球表面,那么就可以把这颗行星埋在15米深处——相当于四层楼的高度!如果这个估计是正确的话,地球底下的生命,有可能比地球表面的还要多!

在地球深处,微生物个儿缩小,极其懒怠。最活泼的,也许一个世纪都分裂不到一次,有的,也许500年都分裂不到一次!就像《经济学家》杂志所说的那样:“长寿的关键,似乎在于无所事事。”当情况相当恶劣时,细菌们就关闭所有系统,等待好的年景。1997年,科学家们成功地激活了,已经在挪威特隆赫姆博物馆休眠了80年之久的一些炭疽细胞!还有一听118年的陈年罐头,和一瓶166年的陈年啤酒,刚一打开,有的微生物就一下子活了过来!1996年,俄罗斯科学院的科学家们声称,他们使在西伯利亚永久冻土里,冻结了300万年的细菌,恢复了生机!迄今为止,耐久力最长的记录,是2000年由宾夕法尼亚州西切斯特大学的拉塞尔·弗里兰和他的同事们宣布的,他们声称使2.5亿岁的细菌苏醒了过来!那种细菌名叫“二叠纪芽孢杆菌”,一直困在新墨西哥州卡尔斯巴德地下600米深处的盐层里。果真如此的话,这种微生物,比大陆还要古老!

那个报告,受到一些人的怀疑,这是可以理解的。许多生物化学家认为,在那么长的时间里,细菌的成分会退化,从而失去作用,除非细菌不时自我苏醒过来。然而,即使细菌真的不时苏醒,体内的能源也不可能持续那么长的时间。怀疑更深的科学家们认为,样品也许已经受到污染,如果不是收集的过程中被污染的,那么也许是埋在地下的时候被污染的。2001年,以色列特拉维夫大学的一个小组认为,二叠纪芽孢杆菌,与一种现代的细菌几乎相同。那种细菌名叫原古孢杆菌,是在死海里发现的。两者之间,只有两种基因顺序不同,而且也只是稍稍不同。

“我们该不该相信,”以色列研究人员写道,“二叠纪芽孢杆菌在2.5亿年里积累的基因变化之量,在实验室只要花3—7天时间就能完成?”弗里兰的回答是:“细菌在实验室里要比在野地里进化得快。”

也许如此吧。

哎,说起来,直到空间时代,大多数学校的教材,仍然把生物世界分为两类——植物和动物。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微生物极少被置于显著地位。变形虫和类似的单细胞生物,被看做是原始动物,海藻被看做是原始动物。细菌还常常与植物混在一起,尽管大家都知道细菌不是植物。早在19世纪末,德国博物学家厄恩斯特·海克尔就已经提出,细菌应该归于一个单独的界,他把它称之为“原核生物”。但是,直到20世纪60年代,那个观点才被生物学家们接受,而且也只是被有的生物学家接受!(我注意到,1969年出版的袖珍《美语词典》里没有承认这个名称。)

传统的分类法,也不大适用于可见世界里的许多微生物。真菌这个群,涵盖了蘑菇、霉、霉菌、酵母和马勃菌,几乎总是被看做是植物体,而实际上,它们身上几乎没有任何特点——它们的繁殖方式、呼吸方式、成长方式——是与植物界相吻合的。从结构上说,它们与动物有着更多的共同点,因为它们是用几丁质构建自己的细胞的。那种材料,使起质地与众不同。昆虫的外壳,和哺乳动物的爪子,都是由那种材料构成的,虽然鹿角锹甲的味道,远不如蘑菇那么鲜美。尤其,真菌不像所有的植物那样,会产生光合作用,所以它们没有叶绿素,因此不是绿色的。恰恰相反,它们是直接吃东西长大的。它们几乎什么东西都吃。真菌会侵蚀混凝土墙上的硫,或者你脚趾间的腐败物质——这两件事,植物都干不了。它们差不多只有一种植物特性,那就是它们有根。

那种分类法,更不适用于一种特殊的微生物群,那种微生物过去被叫做黏菌,现在更常常被称之为黏性杆菌。它们的默默无闻,无疑与这个名字有关。要是那个名字听上去更有活力——比如,“流动自我激活原生质”——而不大像是你把手伸到阴沟深处会发现的那种东西,那种非同寻常的实体,几乎肯定会马上受到应该受到的那份重视,因为黏性杆菌,无疑属于自然界最有意思的微生物。当年景好的时候,它们以单细胞的形式独立存在,很像是变形虫;而当条件变得恶劣的时候,它们就爬着集中到一个中心地方,几乎奇迹般地变成了一条蛞蝓!那条蛞蝓看上去并不漂亮,也移动不了多远——通常只是从一堆树叶的底部,爬上顶上,处于比较暴露的位置——但在几百万年时间里,这很可能一直是宇宙中最绝妙的把戏。

事情并不到此为止。黏性杆菌爬到上面一个比较有利的位置以后,再一次变换自己的面目,呈现出了植物的形态!通过某种奇妙而有序的过程,那些细胞改变了外形,就像一支行进中的小乐队那样,伸出了一根梗,顶上形成了一个花蕾,名叫“子实体”。子实体里面,有几百万个孢子。到了适当的时刻,那些孢子随风而去,成为单细胞微生物,从而开始重复这一过程。

多年来,黏性杆菌被动物学家们称之为原生生物,被真菌学家们称之为真菌,虽然大多数人都可以明白,它们其实不属于任何哪个群。发明基因检测法以后,实验室人员吃惊地发现,黏性杆菌如此与众不同,无比奇特,与自然界的任何别的东西,都没有直接关系,有时候连互相之间,也毫无关系。

1969年,为了整理一下越来越显得不足的分类法,康奈尔大学一位名叫R.H.魏泰克的生态学家,在《科学》杂志上提出了一个建议,把生物分成五个主要部分——即所谓的“界”——动物界、植物界、真菌界、原生生物界、和原核生物界。原生生物,原先是由苏格兰生物学家约翰·霍格提出来的,用来描述非植物,非动物的任何生物。

虽然魏泰克的新方案,是个很大的改进,但原生生物界的含义,仍没有明确界定。有的分类学家,把这个名称保留起来指大的单细胞微生物——真核细胞,但有的把它当做生物池放单只袜子的抽屉,把任何归在哪里都不合适的东西,塞到里面,其中包括(取决于你查阅的是什么资料)黏性杆菌、变形虫,甚至海藻。据有人计算,它总共包括了多达20万种不同的生物!那可是一大堆单只袜子呀!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当魏泰克的五界分类法,开始被写进教材的时候,伊利诺伊大学一位脚踏实地的学者,即将完成一个发现。这项发现,将向一切提出挑战。他的名字叫卡尔·沃斯,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或者说,早在有可能办这种事的时候——他一直在默默地研究细菌的遗传连贯性。早年,这是个极费力气的过程。研究一个细菌,就可能一下子花掉一年时间!据沃斯说,那个时候,已知的细菌只有大约500种。这比你嘴巴里的细菌种类还要少!今天,这个数字大约是那个数字的10倍,虽然还远远比不上26900种海藻、70000种真菌和30800种变形虫,以及相关的微生物。生物学的编年史上都记载着它们的故事。

细菌总数量那么少,并不完全是因为人们对它们不重视。细菌的分离和研究工作,有可能极其困难的,只有大约1%能通过培养繁殖。考虑到它们在自然环境里强大的适应能力,有个地方它们似乎不愿意去生活,这是很怪的,那就是在皮氏培养皿里。要是你把细菌扔在琼脂培养基上,无论你怎么爱抚它们,其中大多数就躺在那里,怎么也不肯繁殖!任何在实验室里繁殖的细菌,都只能说是个例外,而这一些,几乎全都是微生物学家们研究的对象。沃斯说,这就“好像是一面在参观动物园,一面在了解动物”。

然而,由于基因的发现,沃斯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去研究微生物。他在研究过程中意识到,微生物世界可以划分成更多的基本部分,许多小生物看上去像细菌,表现得像细菌,实际上完全是另一类东西——那类东西很久以前已经从细菌中分离出去。沃斯把这种微生物,叫做原始细菌。

不是不说,原始细菌区别于细菌的特性,只会令生物学家感到激动。这些特性,大多体现在脂质的不同,还缺少一种名叫肽聚糖的东西。而实际上,这就构成了天壤之别。原始细菌对于细菌,比之你和我对于螃蟹或蜘蛛,还要不同!沃斯独自一人,发现了一种未知的基本生命种类。它高于“界”的层面,位于被相当尊敬地称之为世界生命之巅的地方。

1976年,他重绘了生命树,包括了不是5个,而是23个主要“部”,令世界——至少令关注这件事的少部分人——大吃一惊!他把这些部,归在他称之为“域”的3个新的主要类别下面——细菌、原始细菌和真核细菌。新的安排是这样的——细菌:藻青菌、紫色细菌、革兰氏阳性细菌、绿色非硫细菌、黄杆菌和栖热袍菌等;原始细菌:喜盐原始细菌;真核细菌:小孢子虫、毛滴虫、鞭毛虫、内变形虫、黏性杆菌、纤毛虫、植物、真菌和动物等。

沃斯的新分类法,在生物学界没有引起轰动。有的人对他的体系不屑一顾,认为它过于偏向于微生物。许多人完全不予理睬。据弗朗西斯·阿什克拉夫特说,沃斯“感到极其失望”。但是,他的新方案渐渐开始被微生物学家们接受。植物学家和动物学家,要过长得多的时间,才看到它的优点。原因不难明白,按照沃斯的模式,植物界和动物界,都被挂在真核细胞这根主枝最外缘一根分枝的几根小枝上。除此以外,别的一切,都属于单细胞生物。

“这些人向来就是完全按照形态上的异同来进行分类的,”沃斯1966年在接受采访时说,“对许多人来说,按照分子顺序来分类的观点,是不大容易接受的。”总而言之,要是他们不亲眼看到有什么不同之处,他们就不会喜欢。因此,他们坚持比较普通的五界分类法。对于这种安排,沃斯在脾气好的时候,说是“不大有用”,更经常说是“完全把人引入歧途”。“像之前的物理学一样,”沃斯写道,“生物学已经发展到一个水平,有关的物体及相互作用往往不是通过直接观察所能看到的。”

1998年,哈佛大学伟大的动物学家厄恩斯特·迈尔(他当时已经94岁高龄)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宣称生命只要分成两大类——即他所谓的“帝国”。迈尔在《国家科学院公报》上发表的一篇论文中说,沃斯的发现很有意思,但绝对是错误的,并指出,“沃斯没有接受过当生物学家的训练,对分类原则不大熟悉,这是很自然的”。一位杰出的科学家对别人发表这样一番评论,差不多是在说,那个人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迈尔的评论的具体内容,提要技术性很强——其中包括什么减数分裂性行为呀,什么亨宁进化枝呀,什么对嗜热碱甲烷杆菌的基因组有争议的解释呀——但从根本上说,他认为沃斯的安排,使生命树失去了一平衡。迈尔指出,微生物界只由几千种组成,而原始细胞只有175种已经命名的样本,也许还有几千种未被发现——“但不大会多于那个数字”。而真核细胞界——即像我们这种有具核的细胞的复杂生物——已经多达几百万种。鉴于“平衡原则”,迈尔主张把简单的微生物归于一类,叫做“原核生物”,而把其余比较复杂的、“高度进化的”生物归于“真核生物”,与原核生物处于同等地位。换句话说,他主张大体上维持以前的分类法。简单细胞和复杂细胞的区别在于“生物界的重大突破”。

如果说我们从沃斯的新安排中学到了什么,那就是:生命确实是多种多样的,而大多数都是我们所不熟悉的单细胞小生物。人们自然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进化是个不断完善的漫长过程,一个朝着更大、更复杂的方向——一句话,朝着形成我们的方向——永远前进的过程。我们是自己奉承自己。在进化过程中,实际差异在大多数情况下向来是很小的。出现我们这样的大家伙,完全是一种侥幸——是一种有意思的次要部分。在23种主要生命形式中,只有3种——植物、动物和真菌——大到人的肉眼能看得见的程度。即使在它们中间,有的种类也是极小的。据沃斯说,即使你把植物的全部生物量加起来——包括植物在内的每一生物,微生物至少要占总数的80%,也许还多。世界属于很小的生物——很长时间以来一直如此。

因此,到了生命的某个时刻,你势必会问,微生物为什么那样经常地想要伤害我们?把我们弄得发烧,或发冷,或满身长疮,或最后死掉,对微生物来说到底会有什么好处?毕竟,一个死去的寄主,不大能提供长期而适宜的环境。

首先,我们应当记住,大部分微生物,对人体健康是无害的,甚至是有益的。地球上最具传染性的生物,一种名叫沃尔巴克体的细菌,根本不伤害人类,或者可以说根本不伤害任何别的脊椎动物——不过,要是你是个小虾、蠕虫或果蝇,你肯定但愿自己没有被生出来。据《国家地理杂志》说,总的来说,大约每1000种微生物当中,只有一种是对人类致病的——虽然我们知道其中还会有一些干坏事,但情有可原地这么认为就够了。即使大多数生物是无害的,微生物仍是西方世界的第三杀手——虽然许多不要我们的命,但也弄得我们深深地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把寄主弄得很不舒服,对微生物是有某种好处的。病症往往有利于传播细菌。呕吐、打喷嚏和腹泻,是细菌离开一个寄主,准备入住另一寄主的好办法。最有效的方法,是找个移动的第三者帮忙。传染性微生物,喜欢蚊子,因为蚊子的螫针,可以把它们直接送进流动的血液,趁受害者的防御系统,尚未搞清受到什么攻击之前,它们可以马上着手干活。因此,许多A级疾病——疟疾、黄热病、登革热、脑炎,以及100多种其他不大著名而往往又很严重的疾病——都是以被蚊子叮咬开始的。对我们来说,很侥幸的是,艾滋病的介体——人体免疫缺陷病毒——不在其中,至少目前还不在其中。蚊子在叮咬过程中,吸入的人体免疫缺陷病毒,被蚊子自身的代谢作用分解了。如果哪一天,那种病毒设法战胜了这一点,我们可真的要遭殃了。

然而,要是从逻辑的角度,把事情想得过于细致入微,那是错误的,因为微生物显然不是很有心计的实体。它们不在乎自己对你干了些什么,就像你不在乎你用肥皂淋个浴,或擦一遍除臭剂,杀掉了几百万个微生物,会对它们造成什么样的痛苦一样。对病原菌来说,在它把你彻底干掉的时候,顾及它自己的继续安康,也是很重要的。要是它们在消灭你之前,没能转移到另一个寄主,它们很可能会自己死掉。贾里德·戴蒙德指出,历史上有许许多多疾病,这些疾病“一度可怕地到处传播,然后又像神秘地出现那样神秘地消失了”。他举了厉害而幸亏短暂的汗热病,那种病在1485-1552年间流行于英国,致使成千上万人丧了命,然后也烧死了病菌自己。对于任何传染病菌来说,效率太高,不是一件好事情。

大量的疾病,不是因为微生物对你的作用而引起,却是因为你的身体想要对微生物产生作用而引起的。为了使你的身体摆脱病原菌,你的免疫系统有时候摧毁了细胞,或破坏了重要的组织。因此,当你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你感觉到的,往往不是病原菌,而是你自己的免疫系统产生的反应。生病,正是对感染的一种能感觉到的反应。病人躺在病床上,因此减少了对更多人的威胁。

由于外界有许多东西,可能会伤害你,因此你的身体,拥有大量各种各样的白细胞——总共大约有1000万种之多,每一种的职责,分别识别和消灭某种特定的入侵者。要同时维持1000万支不同的常备军,那是不可能的,也是无效率的,因此每种白细胞,只留下几名哨兵在服现役。一旦哪个传染介体——即所谓的抗原——前来侵犯,有关的哨兵,认出了入侵者,便向自己的援军发出请求。当你的身体,制造那种部队的时候,你就可能会觉得很不舒服。而当那支部队,终于投入战斗的时候,康复就开始了。

白细胞是毫不留情的,会追击每个被发现的病原菌,直到把它们最后消灭。为了避免覆灭的命运,进攻者已经具有两种基本的策略。它们要么快速进攻,然后转移到一个新的寄主,就像感冒这样的常见的传染病发地样;要么乔装打扮,使白细胞无法识别自己,就像导致艾滋病的人体免疫缺陷病毒那样。那种病毒,可以在细胞核里无害地停留几年,而不被发觉,然后突然之间投入行动。

感染有许多古怪的方面。其中之一是,有些在正常情况下完全无害的微生物,有时候会进入人体本来不该它们去的部分——用新罕布什尔州莱巴嫩城达特茅斯-希契科克医疗中心的传染病专家布赖恩·马什的话来说——“有点儿发了狂”。“这种情况,总是出现在发生了车祸,有人受了内伤的时候。通常情况下,肠胃里面无害的微生物,就会进入身体的其他部分——比如流动的血液,产生严重的破坏作用。”

眼下,最罕见的也是最无法控制的细菌引起的疾病,是一种会导致坏死病的筋膜炎。细菌吞噬内部组织,留下一种糨糊状的有毒残渣,实际上把病人从里到外都吃掉。起初,病人往往只是稍有不舒服——通常是身上出疹,皮肤发热——但接着就急剧恶化。打开一看,往往发现病人正被完全吃掉。唯一的治疗办法,是所谓的“彻底切除手术”——即把所有感染部位全部切除。70%的病人死亡,许多幸存者最后严重毁形。感染原是一种名叫A群链球菌的普通细菌家族,通常不过引起链球菌咽喉炎。在极少的情况下,由于不明原因,这类细菌有的会钻进咽喉壁里,进入人体本身,造成最严重的破坏作用。它们完全能抵御抗生素。这种情况,美国每年发生大约1000例,谁也说不准情况是不是会变得更严重。

脑膜炎的情况完全一样。至少有10%的年轻人,和也许30%的少年,携带着致命的脑膜炎球菌,但脑膜炎球菌完全无害地生活在咽喉里。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大约10万个年轻人中间的1个——脑膜炎球菌,会进入血液,害得他们生大病。在最严重的情况下,人可以在12个小时内死亡。速度是极快的。“一个人吃早饭时还是好好的,到晚上就死了。”马什说。

哎,要是我们不是那样滥用对付细菌的最佳武器:抗生素,我们本来会取得更大的胜利。值得注意的是,据一项估计,在发达世界使用的抗生素当中,有大约70%往往经常用于饲料中,只是为了促进生长,或作为对付感染的预防措施。因此,细菌就有了一切机会来产生抗药性。它们劲头十足地抓住这样的机会。

1952年,青霉素用来对付各种葡萄球菌完全有效,以致美国卫生局局长威廉·斯图尔特在20世纪60年代初敢说:“现在是该结束传染病时代的时候了。我们美国已经基本上消灭了传染病。”然而,即使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大约有90%的这类病菌,已经对青霉素产生抗药性。过不多久,一种名叫抗甲氧苯青霉素葡萄球菌的新品种葡萄球菌,开始在医院里出现。只有一种抗生素:万古霉素,用来对付它还有效果。但1997年东京有一家医院报告说,葡萄球菌出现了一个新品种,对那种药也有抗药性。不出几个月,那种葡萄球菌,已经传播到6家别的日本医院。在世界各地,微生物又开始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光在美国的医院里,每年大约有14000人死于当地感染的传染病。詹姆斯·苏罗威基在《纽约客》杂志的一篇文章里指出,要是让制药公司在研制每天都服、连服两周的抗生素,和永远每天都服的抗抑郁药之间作出选择,制药公司会选择后者,这是不足为怪的。虽然有几种抗生素被强化了一点,但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制药工业还没有向我们提供过一种全新的抗生素。

我们发现,许多别的疾病很可能是由细菌引起的,因此我们的马虎草率态度,更是显得令人吃惊。这个发现过程始于1983年。当时,西澳大利亚州珀斯的巴里·马歇尔医生发现,许多胃癌和大多数胃溃疡为一种名叫幽门螺旋杆菌的细菌所致。虽然他的发现结果,很容易得到鉴定,但那种观点如此激进,过了10多年才被大家接受。例如,美国国家卫生研究所,到了1994年才正式接受那种看法。“成千甚至成万的人,可能死于溃疡,而他们本来是不会死的。”马歇尔1999年对《福布斯》杂志的一名记者说。

自那以来,进一步的研究表明,在所有别的疾病——心脏病、哮喘、关节炎、多发姓硬化、几种精神病、多种癌症,甚至有人提出(反正在《科学》杂志上是这样写的)糖尿病——中,都有或很可能有某种细菌的份儿。我们迫切需要,而又弄不到一种有效的抗生素的日子,也许已经为期不远。

我们知道细菌本身也会得病,这也许是个稍稍的安慰。它们有时候会被一种名叫噬菌体的病毒所侵染。病毒是一种古怪而又讨厌的实体——用诺贝尔奖获得者彼得·梅达沃的话来说——是“身边都是坏消息的一点儿核酸”。病毒比细菌还小,还简单,本身没有生命。在孤立状态中,病毒是中性的,没有害处。但是,要是进入一个适当的寄主,它们就马上忙个不停——有了生命。已知的病毒大约有5000种,它们致使我们患好几百种疾病——从流行性感冒和普通感冒,到对人类健康极其有害的疾病:天花、狂犬病、黄热病、伊波拉病、脊髓灰质炎和艾滋病。

病毒掠夺活细胞的基因材料,用来制造更多的病毒,从而大量生长。它们以疯狂的形式繁殖,接着拼命寻找更多的细胞作为入侵对象。由于它们本身不是生物,所以它们可以保持非常简单的形态。包括人体免疫缺陷病毒在内的许多病毒,只有10个或更少的基因,而连最简单的细菌,也要有几千个。它们还小到你都无法形容了,用普通的显微镜根本看不到。直到1943年发明了电子显微镜,科学家才首次见到了它们。但是,它们可以起巨大的破坏作用。据估计,20世纪光死于天花的人,就达3亿。

病毒还具有一种令人吃惊的本事,能以某种新的形式,突然在世界上出现,然后像很快出现那样再次很快消失。举个有关的例子,1916年,欧洲和美洲有些人开始患上种古怪的昏睡病,后来被称之为“昏睡性脑炎”。病人睡过去,自己醒不过来。他们很容易被唤醒,起来进食或上厕所,还能理智地回答问题——他们知道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虽然他们的样子总是很漠然。然而,一旦你让他们去休息,他们便马上会再次陷入昏睡,长时间保持那种状态。有的几个月处于那种状态,然后死去。极少的人幸免于难,恢复了知觉,但不再像以往那样充满活力。他们处于没精打采的状态,用一位医生的话来说,“犹如一座座死火山”。这种病在10年时间里,致使大约500万人死亡,然后悄地消失了。它没有引起太久的重视,因为同时另一种更可怕的流行病——实际上是历史上最可怕的流行病——正在世界各地传播。

那种病,有时候被称之为“猪大流感”,有时候被称之为“西班牙大流感”,但无论如何,是很凶猛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在4年内使2100万人丧生;猪大流感在头4个月里,就造成了同样的结果。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在美军的伤亡人数中,差不多80%不是敌人的炮火而是流感造成的,有的部队死亡率高达80%。

1918年春天,猪大流感以一种不致命的普通流感的症状出现,然而在随后的几个月里,不知怎的——谁也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在什么地方——那种疾病变得严重起来。五分之一的病人,只有很轻的症状,但其余的病得很重,许多人死亡。有的在几个小时里就倒下了;有的只坚持了几天。

据说,美国的第一批死者是波士顿的海员,那是在1918年8月。流行病很快就传播到全国各地。学校停课,公共娱乐场所关门,人们都戴着口罩。这么做没有起多大作用。1918年秋天到次年春天,美国有54842人死于流感。英国的死亡人数达到22万,法国和德国的数字也差不多。谁也不清楚全球的死亡人数到底是多少,因为第三世界的记录往往很不完整,但不会少于2000万,更可能是5000万,还有人估计,全球的死亡人数高达1亿。

为了研制一种疫苗,医疗当局在波士顿港鹿岛上的一所军事监狱,对志愿者进行试验。要是犯人能从一系列的试验中挺过来,就保证他们获得赦免。这些试验,少说也是很严酷的。首先,从死者身上取下感染的肺组织,注射到试验对象的身上,然后用传染性的气雾剂,喷在他们的眼睛、鼻子里和嘴里;要是他们仍没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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