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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lculating...

哎,说起来,从“怀疑之城”出发,我得穿过那片叫做“模棱两可之谷”的地方。这名字,啧啧,听着就让人头大。

狄更斯在《双城记》开头写的那段话,真是太经典了,什么“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听着就感觉既充满了希望,又好像绝望就在眼前。当时是法国大革命和美国独立战争的时代,也是工业革命的开端。那时候,大家都在思考“人权”和“国家财富”这些大事。嗯,年轻人们充满了干劲,觉得活着就是一种幸福。

后来,马克思这些十九世纪的作家就开始研究当时的商业环境,但我觉得,真正深刻理解那个环境的,还是达尔文的进化论。其实,早在他之前,就有人提出了“无设计师的设计”和“无协调者的协调”这种概念。亚当·斯密也提到过“看不见的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进化论嘛,讲的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企业也是一样,只有不断适应客户的需求,才能找到合适的产品和商业模式。要允许各种尝试,但也要及时放弃那些不成功的实验。这种有纪律的多元化,才是经济进步的关键。

宗教改革的时候,新教就用分散的权力取代了天主教那种等级森严的制度。长老会的长老们自己选牧师,还鼓励教徒自己读圣经。所以,那时候的人们都很重视教育,这对后来的科技发展和商业进步都很有帮助。这种多元化,鼓励大家自由思考,允许犯错,而不是压制。你想想,伽利略要是生活在那个年代,肯定就不会害怕宗教裁判所了,科学革命和启蒙运动也不会那么艰难。

正是因为有了这种集体的知识和智慧,才有了后来的工业革命。那些从科学革命中走出来的经济体和社会,都是通过有纪律的多元化发展起来的。多元化就是可以自由尝试新的想法,用新的方式做事,推广新的产品。一个有言论自由和充满活力的研究环境,肯定会涌现出各种各样的新知识。同样,一个竞争激烈的商业环境,也会刺激企业采用新的商业模式,提供新的商品和服务。但一个有纪律的多元化经济体,会赞赏这些创新,也会淘汰那些不值得追求的东西。嗯,人类就是这样在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中生存和发展的。

这种通过有纪律的多元化实现的经济进步,其实就是一个进化过程,有点像自然选择。达尔文告诉我们,进化可以创造出复杂到无法设计的系统。这对我们理解现代企业很有帮助。不过,经济发展史也告诉我们,商业活动中的“变异”和“选择”,比生物进化要更深思熟虑一些。基因突变是随机的,但商人们推出新产品和采用新的商业模式,都是因为他们相信(但不一定正确)这些东西会成功。所以,在一家管理良好的企业或者经济体系中,失败的“变异”会被及时扼杀,而不是让它自生自灭。基因、文化和商业,这三种进化机制,对现代社会的发展都至关重要。

这种有纪律的多元化,是市场经济的精髓。多元化和纪律都很重要。计划经济很难做到这两点。你看,那些老牌的机构,总是抵制创新。我最近在英国国家档案馆找到了一份税务局(当时叫这个名字)对我在20世纪70年代参与撰写的一份税务报告的内部评估,里面有一句话:“一切实用的都不新,一切新的都不实用。” 这句话太经典了,简直完美地概括了官僚主义的心态。我甚至怀疑这句话是不是已经被用了无数次了。想想,幸亏当年没有哪个当权者对瓦特、爱迪生、比尔·盖茨和史蒂夫·乔布斯说这句话,不然,哪有今天的世界啊!

而且,那些集权式的机构,一旦决定采用新的方法,往往会大规模地推广,结果反而适得其反。政府机构很难承认失败,总是想方设法掩盖,甚至把失败说成是成功。大型企业也是一样,所以,颠覆性的创新往往来自外部。

我写这本书,是想用亚里士多德的伦理观来解读商业。他认为,人生的目标是“eudaimonia”,也就是“幸福”或者“蓬勃发展”。这种幸福,不是靠物质就能获得的,而是来自与他人的关系:别人的尊重、友谊和爱。还要对社会做出贡献。要实现eudaimonia,就要在这些要素之间保持平衡。亚里士多德把这种平衡称为“中庸之道”。

我觉得,看待企业也应该这样。企业的正确目标,应该是让所有的利益相关者都蓬勃发展:员工、投资者、供应商、客户、企业所在的社区,以及企业自身。只有企业对社会做出贡献,才能实现自身的发展。“中庸之道”对企业和个人都适用。一个蓬勃发展的企业的领导者,应该建立一个能够满足所有利益相关者需求的机制,让他们有机会发表意见,并保护企业免受利益相关者退出带来的不利影响。

说实话,亚里士多德并不认同这种观点。他认为,在一个管理最好的国家里,公民不应该从事机械或商业活动,因为这种生活是卑微的,不利于培养美德。但他生活的时代,即使是复杂的产品,也只需要一个熟练的工匠就能完成。他根本无法想象现代社会这种精细的分工和复杂的供应链,更无法想象工业化和企业的组织形式。也许,人性并没有像技术和法律形式变化那么大,所以,亚里士多德或许能很容易地想象到现代商业社会中某些人的卑劣行为。

狄更斯用他的语言捕捉到了法国大革命的复杂性和英国和美国对这场革命的反应。狄更斯和华兹华斯都表达了重大事件带来的不确定性所带来的兴奋和不安。

但是,任何人都不会喜欢一个不能接受模棱两可,也不能理解不确定性带来的洞察力和机会的编辑。

我在研究经济学很久之后才了解到索里忒斯悖论。希腊哲学家问,从一堆沙子中移走多少粒沙子,它才会不再是堆?两千年后,仍然没有答案。也不会有答案;进一步的研究或讨论不会确定一堆沙子的最小尺寸是 987,216 粒。如果我们以这种精确的方式定义一堆沙子,我们需要一个不同的词,例如“堆”来描述仅包含 987,215 粒沙子的(以前的)一堆沙子,索里忒斯悖论现在将涉及“堆”这个词的定义。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声称有权定义“经济衰退”,并维持一个委员会来确定美国经济是否处于这种状态。一些经济学家宣称,“经济衰退”是连续两个季度GDP负增长。在我写这本书的时候,经济新闻界一直在猜测是否存在经济衰退。

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商界人士或决策者想要知道的——或者应该想要知道的。他们想要的是一个不太具体但与他们的决策更相关的问题的答案。“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个说法听起来很老套。但是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根本不确定性的世界中,每一个情况,每一个决策点都是独一无二的。在这个世界中,需要一次又一次地提出“这里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

今天,有很多关于模糊性的哲学文献——必要地使用那些在叙述性描述中有用但不能精确定义的术语。用当今数字化世界的语言来说,模糊性和不确定性是一种特性,而不是缺陷;它们反映了现实不可避免的复杂性,而不是我们描述现实的无能。只有卡通人物才会指责狄更斯无能——他仍然是19世纪英国社会最优秀的编年史家。

现代数字世界的架构师很快就遇到了模糊逻辑。数字化在本质上是二元的——开关要么打开要么关闭。但是当真值介于0和1之间时,就需要“模糊逻辑”。例如,当计算机必须决定“这是一堆吗?” 或者滚筒烘干机上的传感器问“衣服干了吗?” 每个人都想要一条“干燥”的毛巾,但是每个人,包括现代电子烘干机的制造商,都知道太干的毛巾可能不舒服。

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一次又一次地被以下事实所震惊:对讨论造成困扰的,不是它的阐明,而是强加了错误的二元对立,而实际上并不存在明确的区分。正如在堆和非堆之间、干燥和潮湿之间没有有用的明显区别一样,在市场和层级之间、公共和私营部门之间、营利性和非营利性组织之间也没有明显区别,甚至——至关重要的是——在资本和劳动之间也没有明显区别。所有权的概念通常很复杂,并且“所有权徽章”可能在几个代理人之间分配,以至于很难识别“所有者”。

二元对立是律师和经济学家的自然货币,因为出于不同但相关的原因,法律和数学都要求精确。斯图尔特·麦考利将关系合同概念的共同创建者伊恩·麦克尼尔的比喻归于他:

经典的合同法假设一个电灯开关。灯要么亮要么灭;双方要么同意合同,要么没有。然而,通常,在长期的持续关系中,情况类似于一个变阻器。当更多的功率被发送到灯泡时,我们得到越来越多的光。很难说灯什么时候被打开。打开和关闭不是有用的术语。

世界通常不提供打开和关闭的精确性。诺贝尔奖获得者保罗·罗默,新古典内生增长理论的提出者,一度担任世界银行的首席经济学家,创造了“数学性”这个词来形容经济学家广泛使用符号来给人以严谨的误导性印象。他说,这种做法“在自然语言和形式语言的陈述之间,以及在理论内容和经验内容的陈述之间,留下了充足的滑动空间”。

二元分类提出了另一个问题。经济学家使用了诸如证券市场的“市场效率”和商品和服务的市场“可竞争性”等概念,但没有充分认识到“近似高效”或“非常可竞争”在它们的含义上可能与“完全高效”或“完全可竞争”有很大不同。

市场、层级、公共、私营、资本、劳动和所有权的概念仍然是有用的——事实上,是不可或缺的——即使它们无法精确定义。像狄更斯假设的编辑那样,坚持将我们观察到的事物归为一类或另一类,会削弱而不是增加我们的理解。更好的是,像狄更斯那样,描述丰富而模棱两可的现实。狄更斯在1859年写道,法国大革命七十年后,狄更斯用以下承认结束了那段著名的段落,即他的小说所设定的时期远非其两极分化、动荡和根本不确定性而言是独一无二的。“简而言之,”他写道,“这个时期非常像现在的时期,以至于它最吵闹的一些权威人士坚持认为,它应该被接受,无论是好是坏,都只能在比较的最高级中接受。” 我们今天也可以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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